2010年11月12日 星期五

活著,就能夠幸福

偶爾,我會駐足於某個地方,望著天思索──我之所以存在的意義是什麼?
    看著白雲飄忽,緊追在後絲縷灰灰的雲戲耍著,想要聚集、想要成為厚重的陰霾覆蓋天空,擋在天與人之間。
    頓時,它彷彿成功了。
    快三年了,益欣夫婦走了快三年了。他們悽涼絕美的愛情無人歌詠、無人記念,至今所有人都還認為這是個──「錯」。
    從小缺乏母愛的益欣,對愛情有一種癡愚的執著。他,單純、善良、慷慨、樂觀,像鄰家陽光般的傻男孩。雖然軍階少校,在部隊當營輔導長。但是他一點都不像「少校」,真的不像。我腦海裡浮現的他還是那副笑著討寵的蠢樣──「姐,你煮的菜好好吃喔!」、「姐,你的眼光真好,幫我挑的衣服都很好看。」……「姐,這輩子對我最好的兩個女人,就是妳和我妹了!」。是啊!我這個大嫂都快成了他的媽了。
    但是,曾幾何時,那個「單戀失敗會在樓上彈著吉他大聲歌唱,唱完又哭一場,然後告訴你:『我好了!』的傻蛋」走遠了:部隊調往南部後回家的次數少了;陽光男孩戀愛了;渴望愛情的他正瘋狂的愛著換有紅斑性狼瘡,生命不知何時盡的女孩;就算家人都反對,也要捍衛他渴求已久的愛情──那個曾說:「姐,真的,只要有個女孩願意讓我愛,我什麼都願意」的男孩戀愛了。
    陽光男孩變成一個為愛負責到底的大男人,搬進女朋友宥琪的家,與她的家人成為家人。他誓言陪她走到人生的盡頭,不離不棄。休假時開車載著她,到山上看星星,到海邊數潮汐;請假是為了陪她就醫;難得回來家庭聚會也會帶著她來,寸步不離。
    愛情降臨了。我看到他呵護著這份甜蜜,卻在她臉上找不到一絲幸福的笑意。她總是客氣的,輕聲的親切中有一種距離。數次家族聚會的相處和幾番公公反映出的不悅,在幾近決裂的爭吵、爭取被否決下,他們還是結婚了。沒有參加他們的婚禮,但我內心仍衷心祝福他們,愛河永浴。
    婚後宥琪的病情加劇,並未如她娘家的媽媽說的「結婚的喜氣能夠使宥琪的病痊癒」。相反的,因為兩人共組了小家庭,使得益欣得在「軍務」與「家務」兩頭當中疲於奔命。愛妻心切的他竟然除役退伍,丟下「少校」的軍職,表明他不愛江山只愛美人的真情至性。
    宥琪病危了。突如其來的電話,我們才知道益欣守著的這份「甜蜜」不僅摧殘他的身體,也侵蝕掉他原本單純樂觀的心。宥琪出殯那天,當所有兄弟姐妹幫忙處理完後事之後,益欣失蹤了。心急如焚的家人在那天,從凌晨下南部趕辦喪事到四處奔走、託各處的親戚朋友協尋益欣,最後開計程車的堂哥在台北市某條路,見益欣如遊魂般在路上漫步。這一天,所有人如同坐於針氈被滾水下淌般不知如何脫困,這二十四小時有一世紀那麼久。
    找到益欣後,「雷雨」來了。閃電在空中交會發出巨響,但也震不醒失了心的他。在我家短住一星期後的某夜,他在某處大樓縱身一躍,追隨亡妻去了。「雷雨」後緊接著雨如梅雨般連綿的下,下到一家人圍聚只能淚眼對泣、無語相慰。結束了嗎?沒有。數日後,我在我的「聖經」中翻到一張夾紙,上面寫著:「六十二年後我們在天國相會」和所有家人的名字。
    在我的「聖經」當中……,我視如親手足的他,把唯一的遺言夾在我最寶貴的書中,斷然而去……。我們的思緒一直纏繞在他生前所有與我們有過的一言一行,如兄如父的大哥更無法跳脫與他生前前一刻的「拉扯」,和在那一夜裡騎著機車在馬路上來回的「追索」。夜如黑,好像已知他下墜時的震躡,吞了我們,在那「狂風暴雨」毫不留情的夜。
    我們花了好些時間撫平傷痛,卻也更珍視和家人的團聚。有時家族歡聚時會心有靈犀的,用眼角泛著的淚光對訴──「如果他們也在,多好!」。家族又有新生命誕生了,看著公公和孫女們在庭院追逐玩耍,我們滿足的笑容映著藍天裡的陽光。
    雨不會一直下的,光從雲隙中透出來了。烏雲解散、灰色的雲也如煙緩緩消失。天容許烏雲積聚成雨,不是為了擋在天人之間,乃為滋潤大地,帶來生機。不管空中的雲如何幻化,背後的藍天永在。
    如果你肯思想,所有發生的事都不會沒有意義。即使流淚,那交瘁乾枯的心田,也會在痛苦的淚水如雨下後,恢復生氣,重新得力。所有會過去的都不是那麼重要,最重要的是留下來。留下來看雨過天晴的陽光與藍天,因為:活著,就能夠幸福。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

看過可以簽名,感動可以分享!